——沈向洋他的生活背景顯示,這個人要得到后來取得的那些成就,簡直不可能。“我的父親是一個小鎮上的窮教師,我的母親是農民,我自己也是農民,我讀的第一所學校是‘牛棚小學’。”他用這樣幾句話開始了對童年的回憶,接著哈哈大笑。1972年,就在開復飛上藍天直奔地球另外一邊的時候,在太平洋西邊這塊大陸上,沈向洋在一個低矮破爛、搖搖欲墜的“牛棚教室”里度過了他的一天。那是一座真正的牛棚,一半養著牛,另一半用來做教室,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芳香和牛糞的臭氣,課桌是用碎磚頭堆起來的,沒有椅子,所以向洋每天來上學的時候,都是一個肩膀挎著書包,一個肩膀背著板凳。很多年以后,他和李開復一樣,也去了大洋彼岸,也走進那所世界聞名的學校
——美國卡耐基梅隆大學的計算機系。他在那里畢業,獲得了和李開復一樣的學位。他在計算機科學領域里的成就和名望,也亦步亦趨地追趕著李開復。當人們叫他們“李博士”或者“沈博士”的時候,很難覺察到,這兩人的經歷其實有著巨大差別。開復的父親是國民黨的立法委員,向洋的老爹是鄉下的窮教師。很顯然,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家庭:一個在臺北,一個在蘇南;一個是名門之后,一個是農家子弟。李開復的一口普通話中帶著一種明顯的臺灣腔,語調和緩,溫文爾雅。從沈向洋的口音聽來,有著明顯的吳儂語調,還有一種蘇浙交界地帶鄉下人特有的喉音,抑揚頓挫,雖然他已離開家鄉20多年,那種口音還是很明顯。他的容貌也有江南人的特色,高顴,闊嘴,小眼,括鼻。不管他的出身和開復有多少不同,但是有一點卻偶然地和開復巧合了,他也是11歲那一年離開父母的。1972年開復離開父母的時候,向洋6歲,已經在那個“牛棚教室”里上了兩年學。同一個“教室”里有十幾個孩子,從一年級到四年級。讓好幾個年級的學生坐在一起上課,在那些邊遠貧窮、缺少老師的地方是常見的情形,即使到今天還非常普遍。那時候向洋和他的十幾個同學都住在同一個村莊里,他是年齡最小的,個兒頭也最小。這是他的外婆家。他從小在外婆家長大,這有點像他后來的同事張亞勤。不同的是,這里是真正的鄉下,外婆起早貪黑去種地,而這個外孫卻是出奇的淘氣。等他長到四歲的時候,外婆覺得自己再也管不了他,就把他帶到牛棚里去,交給老師。“老師啊,”外婆說,“這孩子讀書不讀書,不要緊。您就費心幫我看著他,就行啦。”老師從長江北邊來,也是個農民,說一口蘇北土話,但村子里的大人都說他的普通話說得最標準,叫他“老師”,把這所小學一二年級的語文和數學課程都讓他來講,還從自己少得可憐的收入中湊出錢來給他發工資。那時候向洋還沒有聽過真正的普通話是什么樣,所以也認定老師的口音最好聽。他并不討厭這個“牛棚教室”,但是他無法忍受長時間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他總是隨便揀個地方,放下他的板凳,坐下來東張西望。一會兒轉過頭去看看身邊的牛,一會兒抬眼看看天上的太陽。學校只上半天課,他知道太陽到頭頂的時候就能放學,就能跑進周圍那片廣闊的田野,那里有蜻蜓,有螞蚱,有螃蟹,有小魚,有一片蛙鳴,有這孩子童年時代的全部快樂。人的一生不論走到什么地方,有些情節是不會忘記的。向洋內心深處永恒的記憶,就是從一歲直到六歲,他每天都生活在無休止的快樂和放縱中。直到有一天,媽媽來接他,帶他離開了田野,也離開了外婆。媽媽總是覺得,田野和外婆對這孩子過于放縱。向洋回到父母身邊。一家人住在小鎮上。中國的任何地方都把城里人和鄉下人分得清清楚楚,惟有“小鎮”是個例外,它是一個像鄉村又像城市的地方,農民和市民混居在一起。向洋一家正是其中一個縮影。父親是中學的數學老師,擁有城里人的戶口,母親在工廠里面做車工,卻是個農民。這種一個家庭、不同身份的情形,在向洋未來的命運之途上,是一種無形但卻意義重大的烘托。在向洋眼里,父母的性格截然不同。父親是一家七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一家人本來住在上海,這小兒子在南京完成大學學業,選擇了一個最貧窮的縣去做老師,從此再也沒有離開教師行業。他是鎮上出名的好人,謹慎、勤懇、本分,課堂上口若懸河,課堂外卻很少說話,無論做人做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點差錯。他對自己的孩子非常寬厚,從來沒有罵過孩子,更不肯打孩子。在那個小鎮上,沒有打過孩子的父親幾乎找不到第二個了。但是母親的嚴厲足以覆蓋父親的寬容。母親是這個家庭中絕對的權威。她在未婚之前就是家里的大姐,養成一副大姐風范,意志堅強,習慣于統籌周圍的一切,而且絕對不甘居人后。在這個農家女人心里,至少有一點與李開復的母親如出一轍。她認為,兒子無論什么事情都應當是第一。有一次,兒子在全縣的數學競賽中得了第二名,這是經過“停課鬧革命”的動亂年代之后,當地第一次正規考試,所以非比尋常。老師同學都來向他祝賀,好多人還跑到家里來道喜,可母親一點也不高興,她讓向洋坐在她對面,然后把眼睛直盯著兒子的眼睛。回憶(2)“你給我解釋一下,你怎么好意思只考第二名?”媽媽的語氣既平和又嚴厲:“別人的孩子回到家里要打柴挑水,我讓你做過什么事情嗎?我什么事情都不讓你做,就是讓你做功課,可是你居然還考第二名。”這是沈家后來歲月中無數令人捧腹大笑的故事中的一個。但是在那個時候,媽媽每一次諸如此類的訓話都是非常認真的。媽媽對兒子的影響是如此之大,他還小,沒有自己的意志,所以母親的話一向都是對的。他意識到自己身上生出一種“不能輸的好勝心”,從骨子里面往外冒出來,日愈強烈,直到今天都是他的秉性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特色。“有一部分肯定是我母親那里遺傳過來,”他說,“還有一部分是后天不斷的訓練。”一個孩子在內心里對自己的看法,通常就是由他周圍那些人的看法造成的。向洋生活的那個圈子里,所有人都說這孩子聰明,好像他是個“天生第一”。從6歲回到母親身邊,9歲小學畢業,他“永遠想著要成為最好,真是到了都要輸不起的地步。”不過,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貪玩,好動,而且散漫,內心里還有一種完全不同的力量,隱隱約約要冒出來。后來他才知道,那叫“逆反”,如果不是離開母親獨自到縣城去讀書,這力量也許會越來越強大,直到沖破束縛,沖到表面來。11歲那年,向洋初中畢業,要到縣城里去讀高中。那天早晨離家的時候,這個小男孩的心里全是“沒有人管我了”的快意。直到母子分手在即,母親淚流滿面,他又第一次體會到對母親的依戀,他忽然看到,母親在堅強的外殼之下,也有溫情和軟弱,對兒子的無限的期望背后,還有無盡的疼愛。這情形就如同開復11歲時母子分手的情形一樣。這故事讓我們發現“E學生”擁有的第三個觀念:無論你出生在寒舍還是豪門,起點都是一樣的。你上哪個年級都可以(1)那時候沒人整天逼我成什么“才”,可是看我在學校里面跳來跳去,老師也不阻止,只是對我說:“只要考試能通過,你上哪個年級都可以。”
——張亞勤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情形令人啼笑皆非:它一點兒也不像是讀書,倒像是一場游戲。游戲持續了兩年,這小男孩兒讀完小學六年的課程。1972年,亞勤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回到在太原的媽媽身邊。媽媽是個中學教師,上班的那所學校與一所小學連在一起,于是亞勤就到媽媽的學校里去讀書。那時候,學校不像今天這么正規,老師對學生也不像現在這么嚴厲。這孩子上課時所擁有的自由,也是今天的學生難以想象的。他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不聽,喜歡的課就拼命跟著聽,要是覺得哪門課沒意思,就換一門,要是不喜歡哪個老師,也就不再去聽他的課。有時候上課,聽著聽著覺得沒意思了,就出去玩,老師也不管他。沒有人批評他,也沒有人把他媽媽叫到辦公室里來訓話。現在學校里面層出不窮的老師打罵體罰學生的事情,那時候聞所未聞。老師只要一天不挨學生的罵,就要謝天謝地了。媽媽除了講課,還在學校里編寫一些講義,眼看兒子不喜歡老師在課堂上講的東西,也不強迫他去聽,就在家里給他講課。亞勤后來一直懷念母親給他講課的那些時光:“媽媽什么都會教,數學物理政治歷史,她講什么我就聽什么,真的很有意思。”媽媽不僅什么都教,而且方法還挺奇怪。她從不講究什么循序漸進,也不按照正常的教學進度。看這孩子明白了低年級的課程,馬上就去講高年級的。小學的課本還沒講完,中學的課本就穿插進來。亞勤就這么肆無忌憚地在各門功課和各個年級之間穿插跳躍,一點兒規矩也沒有。這個學期還在讀一年級,下個學期就跑進三年級的教室里去,再下個學期就進了四年級。本來六年的小學課程,他在第二年就全讀完了。到了第三年,亞勤覺得再也沒有哪個教室里講的東西是新鮮的。上課百無聊賴,所以干脆不聽,有時候實在坐不住了,就跑到教室外面去玩。有一天媽媽對他說:“既然你不喜歡聽小學的課,那你就到中學去吧。”亞勤受到如此鼓勵,大為振奮,于是偷偷鉆進初中的班里去,坐在最后一排。好在中學小學都是一個院子里,老師都是媽媽的熟人,對這孩子網開一面。聽著聽著,他就成了正式的初中一年級學生。這一年,他9歲。那時候“文革”還沒結束,學校里亂七八糟,教學不正規。亞勤再次從這種“不正規”中得到好處:“我感覺我在小學和中學就沒有受到正規教育,頭一個學期上學,第二個學期可能就不去了。”媽媽還是在家里給他講課。亞勤還是想進哪個教室就進哪個教室。讀完初一,直接去了初三。一邊上課一邊去參加數學競賽,半年之后,又去讀高一。高一讀了上學期,又去讀高二的下學期。說是讀高二,其實學的都是高三的課。就這樣,他用一年半的時間讀完初中,又用一年讀完高中,到了1978年,他高中畢業了。這一年,他12歲。這真是一種奇怪的“學制”,對于現在的學校和現在的學生來說,簡直不能想象。那個年代的老師,都是剛剛從“牛棚”里走出來的,腦子里面的舊規矩早就被打爛了,新規矩還沒有建立起來,所以對學生也特別放縱。“那時候沒人整天逼我成個什么‘才’,可是看我在學校里面跳來跳去,老師也不阻止,只是對我說:‘只要考試能通過,你上哪個年級都可以’。”太原雖說是省城,可并不大,出了這么一個從不正經上課、卻跳來跳去的孩子,很快弄得滿城皆知。亞勤成了老師們推廣的榜樣,整個城市都在談論他。“文革”結束了,百廢待興,中國人把學校砸爛、把書本付之一炬的歷史已有10年,現在人人渴望上學渴望讀書。老師開始動員這個孩子去談“經驗”,教給別人怎么刻苦用功怎么盡快成才。很多人坐在下面聽他說話,有老師,也有比他高一腦袋的同學,個個如饑似渴,目不轉睛。有一天他去一所學校,看到那里掛了一塊黑板報,上面寫著:“掀起學習張亞勤的新高潮。”他覺得有點好玩兒,還有點好笑。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想起那些大標語和那些坐在下面的聽眾,“還覺得特別有意思。”“其實我沒有什么經驗可說,挺糊涂的就上了高中。”亞勤說。他只記得,那時候周圍的一切都在動蕩,沒有安定的感覺,沒有正常的生活,也沒有公式化的學習,一點也不像現在的孩子,每天只是從家里到學校,過著“兩點連一線”的生活。他的唯一苦惱是從來沒有什么要好的同學,他的好朋友都不是同學,而是鄰居的孩子,甚至還有街頭相識的小伙伴。因為“我在一個班里停留的時間從沒有超過一年的,而且年齡總是比同學差了好多,個子就差得更多。”這讓他和同學很難建立起一種親密而持久的關系。同學們并不欺負他,對他挺友善。在同學眼里,他是個獨往獨來,既聰明又淘氣,還有幾分神秘的小孩兒。“我是有一點小聰明。可是我覺得僅僅從天賦來說,我不可能比別人強那么多。”張亞勤這樣說。你上哪個年級都可以(2)旁人問起他的經驗,他就說:“幸虧那時候中學和小學的參考書很少,不像現在,滿大街都是,花花綠綠的。要不我的童年和少年也許不會那么開心,至少不會有那么空閑的時間去玩兒。”聽者覺得不過癮,再三追問,他又說:“學習的關鍵不在于你記住了多少,而在于你理解了多少。理解最根本的定義時,其實就是把復雜的東西簡單化,而不是相反。所以我覺得,你把時間花在什么上面是很重要的。你在腦子里面裝了那么多沒有用的東西,那些有用的東西就找不到了。實際上現在的小學、中學,包括大學,有用處的東西無非就是那幾樣。你不用花很多時間去思考那些復雜的問題,只要理解那些最基本的原理,腦子里非常清楚,這樣你的大腦的單位面積里產生的壓強,要比別人高得多,你花的時間可能是別人的十分之一,但是你弄清楚了最重要的東西。”我們手上的種種數據很清楚地證明,對待教育的那種隨意、寬容、聽憑自然的態度,在今天已經消失殆盡。承擔著教育之責的人們,已經變得越來越刻意和武斷。他們傾向于把教育當作一套嚴格的程序。一個人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須從嬰兒時期,甚至在母親胎中就開始接受嚴格訓練,煞費苦心,環環相扣,一絲不茍,每一個環節都在預先設定的計劃中。另外一些人抵制這種教育觀念,他們說那些父母不把自己孩子當人,而是當作一個產品,就像在一條生產線上精心打造一輛轎車或者一臺電視機,對于那些人趨之若鶩的“重點學校”,他們諷刺地說那不過是“神童集中營”,里面的孩子不會感受到真正的快樂。說到他們自己的教育觀念,他們沒有那么系統的道理可說,只不過傾向于放任孩子的愿望。即使不能讓他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應當讓他們擁有自己的童年。但是后者的聲音非常弱小,聽上去就像是一群失敗者的自我安慰。有人把這兩種情形說給張亞勤聽,詢問他的想法。他笑了:“我很難說我小時候受的是哪一種教育,好像這兩種都不是。”看到對方臉上不解的神情,他接著說:“媽媽放任我的任何興趣,卻不肯放任我的壞習慣。”在亞勤的心里,母親兼有寬容和嚴厲兩種形象。他是家里唯一的兒子,像所有的獨生子一樣,是家庭的中心,大家都寵著他,但是如果他在沒有完成作業之前就跑出去玩,媽媽就會露出最嚴厲的一面來。像所有的男孩子一樣,亞勤也貪玩。那時候作業少,也沒有什么考試,所以有很多時間出去玩。他的興趣廣泛,學畫畫,下圍棋,還打羽毛球。每一個興趣都從媽媽那里得到鼓勵。可是沒有一個孩子天生具有控制自己的能力,秉性聰慧的孩子,更加容易東張西望,還時時表現出一種“坐不住”的樣子來。亞勤喜歡把所有的學習當游戲,對所有的游戲都沒常性,喜新厭舊,也沒有一個興趣能夠堅持不懈。有一天母親令兒子坐在面前,說話的語氣前所未有地嚴肅:“你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沒有后臺,你將來總要自己養活自己。所以你從現在起做事情就要有恒心。做好一件事并不難,難的是堅持下去。”母親是做教師的,心里明白,讓孩子養成一個好的習慣,比塞給他一大堆知識都重要,所以對兒子說:“先做應該做的事,然后再做自己想做的事。”亞勤想想這話,覺得有道理。于是每天下午三點鐘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完成媽媽和外婆留下的作業。他希望快點完成功課,然后去玩。所以每逢這種時候總是精力集中,也很認真。他做得很快,從來沒有超過一個小時,這讓他有很多玩的時間。沒有功課加身的時候,他心里輕松,玩得特別開心,這又讓他下一次更認真更快捷地完成功課。終于有一天,媽媽拿不出什么題來讓他做了,因為他把家里所有參考書上的練習題都做完了。所以,如果你希望站在“E學生”的起跑線上,要確立的第四個觀念是:不怕淘氣,就怕沒有一個好習慣。流放地如果我一直在武漢,沒有走進那個“流放地”,是不可能有今天的。
——張宏江
張宏江的“起跑線”有些特殊,是個知識分子的“流放地”。30年前宏江還是個小男孩兒,舉家離開武漢,來到河南葉縣的黃瑩坡,這地方是中國古代寓言“葉公好龍”中葉公居住的地方,那時候是一個2000多人的小鎮,也是一個專供知識分子和干部勞動改造的“流放地”。老家是中南地區最大最繁華的城市,而新家卻是貧窮閉塞的地方,所以這趟遷居是這個家庭生活道路上的轉折。這不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父親是電子部下屬一個工廠的技術工人,母親也是一個工人,既非知識分子也不是干部,更與牛鬼蛇神不搭邊,但組織上一聲令下,除了服從別無他法。但是,宏江在后來的歲月中,始終把這次遷徙看作他走向未來的起點。“如果我一直在武漢,沒有走進那個‘流放地’,是不可能有今天的。”他這樣說。他的小學和中學都是在“文革”中度過,從年齡上看,他與開復、亞勤和向洋更接近,但是從經歷上看,他卻總是把自己劃進50年代出生的那一代人。這是因為,當他懂事的時候,“文革”開始了。他想去上學,但學校里已經鬧得天翻地覆,課不上了,桌椅被砸爛了,老師被五花大綁推到臺上,承認犯了“師道尊嚴”的罪行,還“與學生為敵”,學生們振臂高呼:“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統治我們學校的現象再也不能繼續下去”。然后走上街頭,用繩索把老師們拴成一串示眾,又一哄而散回家去,不再讀書,不再上課,不再做作業,不再考試。這一切宏江都經歷過。至少在整個“大動亂”的歲月里,宏江和他的同齡人沒有什么兩樣。“我在武漢的一個職工大院里度過童年。”他這樣回憶。一般西方人不會理解,這句話中意味無窮。共產黨在40年代末期從農村走進城市,在建立自己政權的同時也建立起一座座大院。大院有圍墻環繞,門口設置傳達室和警衛,里面則是政府、軍隊、企業或者學校。一座城市通常由若干大院子構成其精華部分,也叫“單位”。人們上班工作在一起,因為是同事,下班回家還在一起,因為是鄰居。“大院”成為那時候大多數城里人的典型生活方式,也囊括了宏江的全部生活。他每天進進出出,看到的永遠是那個大門,永遠是那個警衛,永遠是爸爸媽媽的那些同事,還有他們的孩子,談論的永遠是同一個話題。一個城市的精粹往往不是它的物華天寶,而是人。葉縣雖說是個小城,距離省城鄭州還有100多公里,但它現在成了知識分子和技術人員的“流放地”。人們從全國各地來到這里,宏江也被這股潮流帶了進來。他立刻感到換了一個新天地,這里沒有“大院”,沒有高墻,沒有警衛,眼前都是新鮮面孔,耳邊都是不同方言,接觸的人多了,眼界和空間大了很多。張宏江成年之后并不總能處處爭先,但他始終擁有一種開闊的眼界,先是抱定走出國門的信念,接著認定丹麥太小,然后又說新加坡也是一座“小廟”,根本無法容納他的想象力和激情,所以才放棄優越的物質生活去了美國。他就這樣讓自己在歐洲,亞洲和美洲轉了一大圈,又回到中國。別人聽到他的經歷,都說他的世界眼光是在周游世界的經歷中建立起來的,其實,這與他的這段童年經歷不無關聯。所以,如果你希望站在“E學生”的起跑線上,那就確立第五個觀念:你的一生能走多遠,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童年的天地有多大。新“開復定理”(1)其實沒有什么天才。
——李開復許多年后李開復功成名就,說過不少精彩的話,先是被叫做“院長話題”,后來被叫做“開復話題”。有一篇的題目叫《我的人才觀》,是其中最激動人心的部分。他認定今天智慧的價值已遠遠超過以往任何一個時代。比如他說:“在工業社會中,一個最好的、最有效率的工人,或許比一個一般的工人能多生產20%或30%。但是,在一個信息社會中,一個最好的軟件研發人員,能夠比一個一般的人員多做出500%甚至1000%的工作。”這一思想流傳在中國的大學校園里,讓無數學生激情澎湃。兩年以后的一天,開復和一個記者在北京嘉里中心重逢,相對而坐,彼此再次談到這個話題,這一回,開復說:“其實沒有什么天才。”開復是在踏上美洲大陸的那一年里,被老師和同學們當作“天才”的。但也正是在這一年,他開始相信“其實沒有什么天才”。他在美國田納西州的一所天主教學校讀初中一年級。有一天上數學課,老師提問:“把七分之一換算成小數點,是多少?”開復立即高高舉起手來,朗聲答道:“0.142857142857……”。所有同學都把眼睛張大了。老師驚嘆不已,說自己的學生中出了一個“天才”。只有開復心里明鏡似的:“其實沒有什么天才。我只是把在母親監督之下死記硬背的東西搬了出來,連想都不用想。”“天才”這兩個字其實是個陷阱,多少人誤入其中。它讓很多人過高地估計自己,還讓更多的人過低地估計自己。人們常常認為一些人之所以杰出,是因為他們擁有超越常人的天賦,其實那是不了解杰出人物從小到大都在做著和普通人一樣的事情,只是因為他們遇到了一些普通人沒有遇到的契機。或者也可以這樣說,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一個“天才”,等著有一天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數學課對開復來說不是什么難事,因為臺灣小學的數學水平已經相當于美國的中學。所以他不用怎么學就在數學考試中獲得全州第一名。他后來在初中時學習高中數學,讀高中時又學習大學數學。他的“數學天才”的名聲也越發大了,但是他始終不認為自己數學有多好。“那是因為美國中學的數學太簡單,”他這樣說,“不是因為我的數學學得好。”與其說他智力超常,還不如說他運氣好。老師鼓勵他的長處,比如“數學天賦”,給他許多機會在同學們面前表現,卻又盡力寬容他的“短處”。就像所有到美國去的中國孩子一樣,開復的難題是英文。最初幾個星期,老師說的話他一個字都聽不懂。那年月到美國的“小留學生”很少,他是學校里唯一的中國人,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又能隨口把“七分之一變成小數點”,所以在那些美國學生的眼里,這孩子特別新奇。大家都跑過來對他說:“我們可不可以做朋友啊?”“周末來我家玩吧,好不好?”老師很樂意幫助他補習英文。就連校長也格外關注這個異國孩子,對他說:“每天中午來找我,我教你英文。”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一年,直到有一天,老師認為他的英文已足夠使用,才對他說:“現在你可以和你的同學一起在課堂上參加考試。”到了這時候,開復終于意識到,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最大的差別,是美國的老師和學生喜歡用正面的方法來鼓勵你的成功,而不是用負面的方法來嘲笑你的失敗。”美國的孩子很熱情很開放,即便不認識,也可以很親熱,不像中國孩子,朋友很少,也不喜歡和別人說話,上學就聽課,放學就回家,見了陌生人就拿懷疑的眼光看人家。美國的老師也特別友善,根本不像臺灣的那個老師,要打他,還把他的零花錢都罰光。最新奇的是,所有的同學都不用背課文,老師從來不考“背誦”,也不給他留作業,卻總是要他在課堂上提出問題和回答問題。有一天老師告訴他,期末的總分數不會看他背誦課文多么流暢,而是看他上課的發言和提問。這讓他驚訝不已。他是在很長時間以后才意識到,美國的教育就是圍繞著問題展開的。但在那時候他還不明白這些,只是覺得有了一種全新的感覺:“如果給一個孩子很多不同的東西,去刺激他,總會發生影響。我覺得腦子漸漸地離開了背誦知識的軌道,整天拼命想自己要說什么話,提什么問題。”開復就是在那時候發現:“人的能力有兩個部分,有一部分要靠記憶和理解去積累。還有一部分要靠一點點地練習。像課堂上提問的勇氣、和同學交往的熱情,都是屬于后面一種。”過去在臺灣的時候,他每天上學放學,按部就班,從不與別人交往,也沒有發現這些奧妙,現在換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環境,周圍的人都說英語,就發現哪些是自己最欠缺的,哪些是自己最需要的。住在大哥家,雖說是親人,畢竟跟在媽媽身邊不一樣,不像在自己家那么隨心所欲,還總是感覺給大哥帶來麻煩,不能不約束自己,甚至不好意思用大哥家的電話給媽媽報平安。到了學校里,同學們都來找他,逗他說話,讓他覺得他的不愛說話和不愛提出問題,不僅僅是英文不好,還因為缺乏溝通能力,缺乏表達自己的能力。新“開復定理”(2)這樣看來,與其說他在美國的教育顯露了自己的天賦,倒不如說,是美國的教育讓他彌補了自己的短處。所以,如果你希望站在“E學生”的起跑線上,那就還需要有第六個觀念:不要羨慕別人家的“超常兒童”,你不比他少什么。我也有一種恐懼感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個天才,無所不能;有時候覺得自己什么也不是,總是怕輸。
——沈向洋聰明孩子總是得到更多的贊譽,這一點我們都認為理所當然;聰明孩子總是承擔著更多的期望,這一點我們也都覺得正常。但是,越是聰明的孩子,在心理上承受著的壓力也就越大,這一點我們是否有足夠的估計呢?贊譽和期望源于聰明,而壓力源于贊譽和期望。有一項調查表明,在面對壓力的時候,有至少50%的孩子不能讓自己解脫出來,緊張、煩躁、心虛、恐懼的情緒包圍著他們,即使是那些最聰明的孩子也不例外。“我到現在都覺得,初中和高中是我最聰明的階段。”沈向洋這樣說。同時他也覺得“那是壓力最大的階段。”向洋在自己生活和學習的環境中,已認定“就應該是第一”。周圍的人對他的希望越來越大,這超過了他自己內心的渴望,他知道全家人都為他感到驕傲,一想到他的好成績能給媽媽帶來快樂,他也快樂。奇怪的是,他的快樂之中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已經到了輸不起的程度”,而且這種感覺日愈強烈。他開始緊張,看到周圍強手如林,就開始焦躁,成績不好的時候就失落,成績好了也不高興,因為怕別人超過自己。每逢考試之前就拉肚子,這成了向洋的慣例,從高中一直持續到上了大學。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沒看過醫生,很多年后再想當初情形,才明白:“這不是身體的毛病,是心理的毛病:考試綜合癥。壓力太大,所以總是緊張,好像已經深深地陷在一種矛盾中。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天才,所有的題我都能解,無所不能;有時候又覺得自己什么也不是,有一種恐懼感,總是怕輸。我一直到大學畢業才明白,真正健康的壓力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一個人的內心。真正成功的人,不是從來不輸,而是“拿得起,放得下”。人應該輸得起,做人也就慢慢瀟灑起來。”所以,如果你希望站在“E學生”的起跑線上,那就確立第七個觀念:你越是聰明,就越是要做好準備去承受更大的壓力。怎樣對付小時候的發育不良(1)我的步履如飛,遙遙領先,沖過終點的時候大氣也不喘一下,又驚又喜,信心大增,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發育不良的孩子了。
——高劍峰看著這樣一個人,你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是微軟亞洲研究院里“新一代”的佼佼者。所謂“新一代”,都是研究院在過去5年里從上萬個應聘者中招聘來的一批人,有170多人,都是國內大學畢業的學士、碩士和博士,經過百里挑一,再經幾年磨練,其中最杰出者有四人,被稱作“微軟四少”,他是其中之一。“他出席國際會議的時候,全世界的同行都把他圍起來,”張亞勤這樣描述他,“就像明星一樣。”他叫高劍峰。如果你從他的名字和成就來猜想其人,那就大錯特錯,事實上如果只看外表,他一點也不像他的名字,沒有一點劍拔弩張的樣子,個頭兒不高,還非常瘦。“我小的時候發育不良。”他用這句話開始了他的故事。他出生在中國人口最多的城市上海。像北京一樣,這里的孩子也有一些與生俱來的“大城市病”:聰明有余,韌性不足,好高鶩遠,眼大肚小,不肯吃苦,害怕挫折,還有驕嬌二氣。但高劍峰所謂“發育不良”不是指這個。這孩子一出生就不斷生病,總是咳嗽,總是發燒,頭發長得比別的孩子慢,牙齒出得比別的孩子晚,一歲多了還不會叫“媽媽”,兩歲了還不會走路,四歲了還總是摔跟斗。那時候父親望著兒子,不禁著急:“這孩子怎么沒有得到我的遺傳呢?”父親是個很不錯的運動員,在市里的長跑競賽中得過第一名,只有這么一個兒子,覺得他就是自己生命的延續,所以下決心訓練他:即使不能讓他像自己一樣強壯,也要讓他像自己一樣堅強。劍峰的長跑訓練是從5歲開始的。訓練安排在早上,天天如此,不能遺漏。第一年,父親在前邊跑,兒子在后面跑。第二年,兒子越跑越快,父親漸漸落在后面了。第三年,父親騎上了自行車,兒子還是在后面跑。就這樣,劍峰跑了5年。高家父母對兒子的養育有個嚴格的分工,父親管教育,母親管生活。現在想起來,父親的教育方式,就是把長跑和數學這兩件事情灌輸到兒子的童年中。那時候上海這座城市遠沒有現在這樣豪華,普通人家的房子很小。高家只有一間住房,房間里只有一張桌子,一家人吃飯讀書都用它。每天晚飯后,父子兩人對面而坐,各自讀著自己的書。父親望著兒子,有時候會想:“既然這孩子發育晚,那就笨鳥先飛吧。”他開始給劍峰講小學的數學,出些習題讓兒子完成,等到劍峰上小學的時候,已經學完了小學數學。不知不覺到了9歲,他還是很小很瘦,看上去比同學小了一圈,排隊總是站在最前面。沒人把他放在眼里,連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看到別人掛上長跑冠軍的獎牌,他還在心里羨慕人家的強壯,又很自卑,覺得那些人個個是天才,而自己處處不如人。變化發生在一次體育課上。那一天,老師測試全班同學的體能,項目是1200米長跑。大家一窩蜂地跑出去,劍峰跑在同學們當中。緊接著,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周圍的同學一個個不行了,被他甩在后面,即使是那些看上去身強體壯的人,也落到身后很遠的地方。那場面值得他回味一輩子:“我的步履如飛,遙遙領先,沖過終點的時候大氣也不喘一下,不禁又驚又喜。”體育老師目睹這個又瘦又小的孩子居然身懷絕技,不禁大喜過望,以為發現了天才,當場讓他參加學校田徑隊。劍峰自己也高興起來,信心大增,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發育不良的孩子了。學習成績很好的學生,體育很差,這在80年代成了學校里的一個普遍現象,到今天也還是這樣。大多數孩子都把時間放在書本上,不喜歡戶外運動,不喜歡出去玩,對學習之外的所有事情都沒興趣,但是劍峰越來越喜歡長跑了。他開始參加田徑隊的訓練,還參加比賽。父親越來越老,跑不動了,經常來看他的訓練,還鼓勵他去踢足球。受到父親如此鼓勵,這孩子的愛玩的天性更是變本加厲。每天早上長跑,下午放了學還要踢球。有幾次踢到很晚,父親騎車到學校去找,嘴上埋怨兒子貪玩,心里卻在琢磨兒子的技術有哪里不對勁,到了周末,他讓兒子上午一定要把功課做完,午飯后,立即拉著兒子到公園去踢球。劍峰的整個小學和中學都是在學習和體育這兩個世界度過的。他很忙,所有的時間都很充實,而且精力充沛,也不覺得苦。他的數學能力迅速成長,成績也特別好。父親看他學會了小學的數學,就開始教他初中的,可是他又開始喜歡物理了,把很多時間放在物理上。到了初中,他總是參加競賽,既參加長跑競賽,也參加物理競賽。物理的成績上去了,可數學卻下來了。“所以說我不是什么天才,腦子也有不夠用的時候。”他這樣說。盡管如此,他還是發現,小時候他從父親那里得到的兩樣東西最有用:“一個是數學,一個是長跑。”“體育對我特別有幫助,不僅是體能方面,還有思維方面。我覺得體育好的人都是很聰明的。因為一個好的球員,一定非常清楚戰術是怎么樣的,還有團隊精神在里面,知道怎么配合。”劍峰在整個讀書期間的業余活動,幾乎全和體育有關,有足球、籃球、圍棋,還是上海交通大學排球隊的領隊,當然最出色的還是長跑。怎樣對付小時候的發育不良(2)論長跑,他看上去已是業余選手中最具有專業素質的人了。從中學到大學,他一直在各種比賽中獲得名次。他已經懂得,真正好的長跑選手不僅是在用腿跑,而且也是在用腦子跑。“很多聰明人其實都是小聰明,乘一時之快,占點小便宜。其實真正聰明的人都是大智慧。”“人與人的高下之分,不在一時,而在一世,不在開始,而在最后,最后勝出才是最厲害的。”“勝負不完全取決于體力,到最后,主要取決于毅力,取決于你的堅持不懈,也取決于你能否從同伴甚至競爭者身上學到你沒有的東西。”這些道理都不是老師在課堂告訴他的,是他在長跑中悟出來的。“我在學校能拿個名次的也就是長跑了。”他說。所以他從長跑中學到的東西,一輩子都不會忘。“一個好的長跑運動員絕對是能吃苦的人。”父親當年總是對兒子這樣說。父親當年吃盡萬般辛苦之后發奮讀書,終于熬出頭來。他生長在東北的農村中,讀中學的時候到了沈陽,大學畢業之后到了上海。他是學理論物理的,又是個運動員,所以希望兒子能像運動員一樣做學問,像做學問一樣搞運動。但是當時無論父親還是兒子,都沒有想到,父親的這個邏輯,不僅讓兒子掃除童年的自卑,而且引導著兒子讀完了中學和大學,引導著兒子取得上海交通大學的博士學位,直到成為微軟亞洲研究院的研究員之后,還能受益無窮。從這孩子的童年故事,我們發現了“E學生”應當具有的第八個觀念:即使你發育不良,也能跑得很遠。天才是教育出來的(1)爸爸媽媽并不認為我是天才,但他們相信,天才是教育出來的。
——張益肇在敘述這一切的時候,張益肇語氣和緩,面色沉靜。他的性格內向,普通話說得有些吃力,可是你仍然可以感覺到,有一股巨大的感情波瀾從他的話里涌出來:“你想想看,一個女人帶著四個孩子漂洋過海,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定居;一個男人別妻拋子,獨自奮斗,承擔起全家在美國的花銷。他們甚至不惜徹底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改變了這個家庭。為了什么?只是為了讓孩子們去學習。我知道爸爸媽媽一直希望我能非常杰出。其實我的天賦和別的孩子一樣,從小瘦弱,身體的發育恐怕還不如別的孩子,吃的、玩的、想的,都和別的孩子沒什么兩樣。爸爸媽媽并不認為我是天才,但他們相信,天才是教育出來的。所以他們不肯給我什么零花錢,卻肯為我的教育花很多錢,花很多精力。還有更重要的,他們知道一個好的教育環境和教育文化比錢更重要,所以媽媽才會把我們兄弟姐妹全都帶到美國去讀書。現在,這件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了,可是時間越久,我就越是感覺,他們當初做出這個決定,真是了不起。”益肇祖籍福建,而他本人出生在臺灣,其求學之路和當年的開復如出一轍:童年時代在臺北度過,11歲遷居美國,此后一直在美國讀書,初中、高中、大學本科,直到在麻省理工學院完成學士、碩士和博士。二十年前臺灣的教育有點像今天的大陸。小學和中學都有明顯的好壞之分。孩子們到了上學的年齡,通常是在離家最近的學校入學。你住在哪個區,就可以去哪個區的公立小學讀書,不需要交學費。就像臺灣海峽這邊的父母一樣,臺灣的父母也看重教育,都相信孩子的成長是遵循一個必定的路線:從好的小學到好的初中,然后進入好的高中,最后是好的大學。所以很多家庭購買房子的第一條件,是附近的學校好不好。“買房子”是為了“買學校”,一時間蔚然成風。就這樣,那些擁有好小學的社區,房價猛漲。這情形有點像美國,同樣的房子在好的學區還是不好的學區,價錢要差一倍以上。你嫌家門口的公立學校不好,不愿就近入學,也可以選擇私立學校。私立學校通常都有很好的老師,教學質量更高,設施更好,但收費也高,所以大都建在富人居住的地區。張家住在士林,這里擁有一所很不錯的私立小學,里面大都是富家子弟,益肇也是其中之一。在我們研究的30個“微軟小子”中,益肇是唯一有錢人家的子弟。但是嚴格說來,張家屬于臺北中產階層的上層,并非豪門。有很多人家比張家更有錢,卻不肯把孩子送進私立學校。還有些家庭并不富裕,卻每天都給孩子大把的零花錢。張家的獨特處在于,父母對孩子的成長有著自己的看法,他們不允許孩子在日常的花費上有任何奢侈,比如極少給孩子零花錢或者買玩具,但是卻對孩子的教育非常在意,肯把所有積蓄拿出來,供兒女去讀最好的學校。“父母對我的要求,大概就是學習了。”益肇后來說。父親是個商人,母親是個教師,兩人都是大學畢業,這在那一代人中間并不多見。中國有句老話:“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海峽兩岸的人們都相信,都喜歡把它貼在家門兩側。由上幾代人的延續來說,張家也是個書香世家,從來就有讀書傳統,曾祖父是個秀才,祖父是個醫生,一代又一代的家訓延續到父親,再傳給益肇:“財產不重要,知識最重要。身外之物不重要,腦子里的東西最重要。”學校的教育采用傳統方式。一個班大約50個學生,每天上課下課,按部就班,做一大堆練習題,再背誦一段課文。像《三字經》這種課本,中國人已經背了千百年,爺爺背過,爸爸背過,現在又輪到益肇來背誦。老師們都說,學習中國的文字就是要靠背,他們看到記憶力好的學生就兩眼放光。益肇到今天還記得,當他流暢地把“九九乘法表”當堂背誦出來的時候,老師投給他的笑容是多么燦爛。這讓益肇小小年紀就在腦子里不斷猜測:“學習大概就是吸取知識,好學生就要把知識全都裝在自己的腦子里。”老師評估學生的方法形形色色,同大陸這邊如出一轍:沒完沒了的考試卷子,統一的分數標準,成績單,排名次,給前幾名頒發獎狀,把后幾名數落一番。好學生和差學生的區別完全在分數,哪怕你只差0.1分,就有可能落后很多名。益肇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以為學校本來就應當是這樣的,直到他后來到了美國,才發現那是中國式的教育,“美國是沒有這種作法的。”讓孩子們到美國去讀書,是這個家庭迄今為止最重要的決定。1979年的臺灣有點奇怪,盡管美國前任總統尼克松的訪華讓美國和臺灣的關系前所未有地冷淡下來,現任總統卡特又在這一年的第一天讓美國和臺灣斷絕了“外交關系”,可是臺灣的民眾似乎更加關注美國。一句新的民謠就是在那時流行起來:“來來來,來臺大,去去去,去美國。”每個家庭都在談論把孩子送到美國去讀書的可能性,這成了一股潮流,也成了張家的話題。像開復的母親一樣,益肇的母親也相信美國是一個偉大的國家:要想讓孩子有出息,就必須把他們送到那里去。天才是教育出來的(2)“反正大學畢業后也是去美國留學,”父親說,“那不如早一點過去。”母親同意父親的看法,她唯一的擔心是孩子太小,不能獨立生活。于是母親辭去教師工作,帶著5個孩子投奔大洋彼岸,在加利福尼亞州的舅舅家里住下來。父親留在臺灣繼續掙錢,供養孩子們在美國的學習和生活。那一年益肇11歲,碰巧和開復離臺赴美時的年齡是一樣的。所以,如果你希望站在“E學生”的起跑線上,那就需要有第九個觀念:有錢花在教育上。新發現讀者看到這里,應當已經發現“E學生”的第一個秘密:不需要有超越常人的智力。事實上,在我們研究的30個“微軟小子”中,沒有一個人認為自己聰明過人,他們在后來之所以有超越常人的表現,乃是緣于后天的教育,而非天賦。首先,他們在教育的起點上,就擁有一些與眾不同的觀念。此外,我們還有一些富有啟示性的新發現:1.80%的人出生在小城小鎮,并且在那里度過童年。2.至少有兩個發育不良的例子,僅僅由于教育,他們才能后來居上。3.朝向“E學生”的“起跑線”,幾乎百分之百出現在6歲到12歲之間。4.“E學生”在他們的起點上,也會有恐懼感,也會有糟糕的成績,也會做“涂改成績”這樣的事。5.區別“五級學生”的標志不是考試分數,而是學習態度。事實上,“E學生”的考試成績,有可能不如其他學生。相信你自己最聰明2003年5月3日,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也是“非典”入侵北京城的最危險的時刻,冷清多日的香江俱樂部里,有一陣忽然熱鬧起來,微軟亞洲研究院的三位院長,張亞勤、張宏江和沈向洋,相約在一起,這一次他們不是討論科研的方向,而是討論教育的問題。他們的談話有一位朋友錄了音。后者一直在想:既然大多數孩子在教育的起點上并沒有明顯的不同,那么,是什么力量促使他們在后來的歲月里走向不同的方向?接著大家就這個問題爭論起來,持續了一個下午。張亞勤說:“人的最大差別不在于聰明不聰明,而在于怎樣使用自己的聰明。”張宏江說:“給孩子一個自信,比給他一大堆知識都重要。”沈向洋說:“最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學會尊重你自己,能不能發現自己的價值在哪里。”計算機科學領域中三位世界級的科學家,漸漸傾向于一個結論。那正是“E學生”的第二個秘密:相信你自己最聰明。自信是成長之路上的第一路標盡管我常常不如別人好,但我還是對自己說:“我是最聰明的。我能做好。”